“鳶兒姐姐，你是說要把我……送回原來的世界？”

纖細的少女緩慢睜大了的雙眼，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姜梓鳶，仿佛桃汁浸染般紅潤的雙唇顫了顫，雙眸逐漸被淚水充盈。新月淚眼婆娑地望著她，哽咽道：“鳶兒姐姐，你當真如此狠心？新月哪裏做的不好，你告訴新月好不好？我求求你……”

“你什麽都不用說了，我不會答應的。”姜梓鳶從始至終一直低頭看著腳下的地板，她的聲音非常克制，盡力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軟弱的痕跡，“你必須回去。如果你不回去，這個世界會因你而扭曲，那個世界也會因你而崩解。”

“我不是在請求你，也請你不要拖延時間。不用祈求上蒼垂憐，也不要指望郭嘉，我保證你等不到他。現在，我給你二十分鐘，把你的衣服換成剛來時的這套，把你臉上的粉底和睫毛膏洗幹凈，所有不屬於那個時代的東西統統留下。”

姜梓鳶終於擡起頭，她也紅了眼眶，但卻始終緊緊地捏著拳，指甲在手掌掐出半月形的凹痕。她用疼痛逼迫著自己不流下淚，將手中裝有粉色旗袍的紙袋遞過去，認真地註視著新月驚訝而無辜的俏臉，“請配合一點，二十分鐘後楚軒就到了。”

似乎是因為聽到了楚軒的名字，又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姜梓鳶表現太過強勢，新月有那麽一瞬間的不知所措。但她很快鎮靜下來，眼中沁出新的淚水，顫聲道：“梓鳶姐姐，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新月，但郭嘉他不一樣，你不能這樣對我，我要見他！”

見姜梓鳶緘口不言，嬌美的少女倒退了幾步，摸出手機開始撥號，她剛按下通話鍵，手機外殼中便冒出一股青煙，“呀！”她驚叫著丟下了手機，赤色的火焰迅速從它內部躥起，飛快地將那堆金屬燒成廢物。

新月驚恐地看向幾步開外那個低聲嘆氣的少女。

姜梓鳶輕嘆著閉上眼，無聲地摘下自己戴了很久的眼鏡，額前劉海拂過蒼白的眼瞼，她緩慢地擡起眼簾，右眼的深黑濃烈如墨，而左眼內黑色的火焰符文卻仿佛在升溫般逐漸變成赤紅，細小的金色鎖鏈緩慢地穿梭在符文的空隙間。

“別再試圖挑戰我的忍耐了……”

她的聲音充斥著疲憊和膩煩。

“真是……受夠了。”

驟然爆發的陽炎朝著新月沖撞而去，高溫的火焰在空氣中炸開零星的火花，花容失色的新月尖叫著捂住臉倒退著跌倒在地，她本能地向後蜷縮，洶湧的赤色熱浪從她身邊蕩滌而過，在地板上留下冒著青煙的燒焦痕跡。

“你把我當成了誰？以為我需要忍耐你的淚水？”

流動的赤色炎息在半空中劃出飽滿的弧度，流暢地回到姜梓鳶身邊，溫柔地盤旋在她體側。她一步一步走向委頓在地驚駭至極的新月，責問的聲音帶著嘲諷，卻叫人聽了莫名心酸。

“如果哭泣就能實現一切願望，那麽努力還有什麽意義？如果努力沒有了意義，渴望被實現的希望又能以什麽去交換？如果希望會被淚水打敗……”

顫栗發抖的新月尖叫著撲打身上的火苗，被精準控制的火焰燒毀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和飾品，姜梓鳶將旗袍和內襯拋到她身上，權且遮蔽了少女的軀體。

“如果希望會被淚水打敗，我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。”黑發少女平靜地陳述著，左眼內的火焰符文卻燃燒成了金紅，靡麗得仿佛即將流淌成液體。

楚軒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顫顫發抖的新月和疲憊不堪的姜梓鳶。

“你來了。”姜梓鳶勉強地朝他笑了笑，指指受驚狀態的新月，“我檢查過了，服飾什麽的沒有問題，接下去就拜托你了。”

“嗯”楚軒漫不經心地應了聲，打開提著的工具箱開始組裝儀器，他隨口問道：“能適應符文之瞳了？”

“不是很習慣……會很累，不過如果想要支配身體做簡單動作的話，還是沒問題的。”

楚軒點點頭，快速而嫻熟地在新月額頭、雙腕、腰部、足踝處固定上特殊金屬的圓環，他將平疊起的能量隔絕板在地面鋪展開，要求新月站到其上。

大概是被姜梓鳶克制不住而流露出的那一瞬殺意驚嚇到了，新月再沒有說什麽，反而很配合楚軒的工作。

很快楚軒就搞定了這些鋪墊，他從空間袋中取出一個由虛無藍色光線構成的光球，光球中央漂浮著晶鉆型的微小能量核，他頗為遺憾地看了眼能量核，“最後的能量用在這種地方，真是浪費。”

姜梓鳶哭笑不得，“大校，現實世界哪有這麽多地方可以用到這種能量等級的物品？”

楚軒冷淡地瞥了她一眼，語調波瀾不驚地嘲諷道：“凡人的智慧。如果所有人都和你想的一樣，這個世界將會永遠無法進步。”

青年男人一邊說著，一邊將怪異設備的各個部件組合到一起，他掐碎虛無的藍光，用帶著特質絕緣手套的左手抓住能量核，飛快地安入嵌合槽內。

“完成。”男人用右手推了推眼鏡，轉頭問姜梓鳶，“可以送走了，需要道別麽？”

姜梓鳶遲疑了一下，還是緩緩地走到楚軒身旁。她和他並肩看著如囚徒般站立在正對面的新月，那個少女驚惶不安地回望著她，姜梓鳶最終還是沒忍住側過臉避開她的目光，對著楚軒輕聲道：“開始吧。”

輕微的機器轟鳴聲想起，高頻率的震顫音讓人耳膜有些難受，姜梓鳶在微微的眩暈中回想起自己差點失控時的情景——流瀉的火焰讓高溫的空氣扭曲，再晚一秒回過神她也許就會控制不住，噴薄而出的灼熱烈焰會在幾秒內將新月徹底碳化。

竟然差點做出這種事……

姜梓鳶恍惚地想著，身體突然被人往旁邊猛然帶過，她感到臉頰有風扇過，詫異地擡頭望去，一向弱不禁風的旗裝少女竟然正揚手狠狠朝她臉上扇來，想來是第一擊未成，心有不甘欲再度施惡。

新月的手最終還是沒有落到姜梓鳶側臉，而是重重地拍在了升起的光膜之上，設定好範圍的圓形光膜禁錮了她的行動，粉衣少女用指甲摳住透明的光壁，絕望而憤怒地尖叫：“憑什麽！”她的眼中燃燒著妒火，這一刻她的眼中再無水霧，“憑什麽是你擁有這一切！憑什麽由你安排這一切！憑什麽我不能留下！！郭嘉愛的明明是我！”

“姜梓鳶！我恨你！我恨你！！你註定不得好死——！”

拖長的尾音淒厲而尖銳，新月的身形逐漸在光膜中消失，聲音卻像一根尖刺狠狠地紮破了姜梓鳶的耳膜。失去依托的金屬環掉落在地，楚軒松開抓住姜梓鳶肩膀的手，面無表情地開始整理部件。

黑色的杏眼中氤氳著薄薄的霧嵐，姜梓鳶呆呆地站在原地，腦海中不停重覆著那句充斥著恨意和怨怒的詛咒。她僵立著，神思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，就連楚軒走到她面前都沒有發現。

帶著微薄熱量的手指點在她的眼瞼上，楚軒平靜的聲音傳來，“符文熄滅了。”他收回手指，重又抓起姜梓鳶的手，攤開她的手掌，四個小巧的鮮紅色半月形傷口印刻在掌心，圓潤的血珠被從弧形傷口中吐露而出。

“後悔了？”他問。

“沒有。”

姜梓鳶擡起頭，仰視著他，暗沈沈的眼瞳裏讀不出什麽情緒，晦澀冰寒得竟和他如此相仿。那一對曾經溫柔地搖曳著火焰的墨色瞳仁，此刻卻沈寂得猶如墮入塔爾塔洛斯的絕望。

楚軒單手推了推眼鏡，皺眉看了眼她不斷溢出微小血珠的漂亮傷口，意外地認為這鮮紅也有不那麽令人舒服的一刻，“你後悔了。”他改用肯定句重覆了一遍。

“我不後悔。”姜梓鳶低聲回覆，迷茫冰冷的神色中，逐漸有堅毅的信念融解而出。她左眼中原本被凍結的金色鎖鏈又開始緩慢流動，如即將熄滅的灰燼般有著沈默灰紅的火焰符文，在此刻燃起另一種不同的猩紅，少女輕緩而堅定地吐字道：“絕不後悔。”

“我願承擔一切。”姜梓鳶將手從他的掌中抽出，任由傷口的血液順著掌紋流淌，匯聚到手掌邊緣，凝結成艷色的圓珠，在不堪負荷的最終驟然墜落。

“左眼瞳孔有出血現象，你和我回一趟研究室。”

“楚軒……好吧。楚軒，你說，這一次的負能量倒灌會是怎樣的？”

“不知道。能量檢測儀在以你為中心的500KM內、時間軸縱深10小時內，暫未發現異常。如果有情況我會通知你。”

“楚軒，其實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其實我……”
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

“……沒什麽。”

我即希望，永不湮滅；我即愛意，永不停歇。

姜梓鳶低垂下眼簾，掩住瞳中轉瞬即逝的落寞。

以我之一切，守護這世界的法則。

寧可被唾棄，我也不能後悔。

不能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 :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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